与台湾名教授吕士朋聊天
杲文川
我4次参加“明史国际研讨会”，8年来每次都能见到台湾明代研究学会的创会会长吕士朋教授。一天，利用吃早餐的时间，我与这位台湾“教育部”表彰的教学特殊优良教授、国际斐陶斐荣誉学会会员、荣登美国马奎斯《世界名人录》、英国《国际名人录》的台湾著名历史学家聊了起来。
吕士朋1928年出生在江苏高邮。父亲任高邮督学，因吸鸦片，患上肺病，在他5岁时去世。母亲靠娘家陪嫁供养三个孩子读书。1938年，日军占领高邮，母亲带着他和二哥在乡间完成小学教育，汪伪政府成立后，他们回到高邮，读完了初中。他利用学徒三年，自修完了整个高中的课程。
抗战胜利后，吕士朋通过测试，得到相当于高中同等学力的证明。1946年春，吕士朋到江浦县高里乡胜利农场当管理员。半年后胜利农场办不下去了。场长遣散了所有的员工，仅留下吕士朋一个人看管场房和粮食，管饭吃但没有薪水。
胜利农场的顾场长，在农场内办了一个类似私塾的“胜利农场附设小学”。19岁的吕士朋教学效果好，担任了第一任教导主任。而一表人才的顾场长却因共党嫌疑被国民党抓去枪毙了。
948年4月，吕士朋陪着母亲来到在台湾长官公署工矿处任科长的二哥身边，7月参加了台湾大学和台湾师院的入学考试，均以优异成绩被录取。吕士朋选择了台大历史系，因入学考试成绩第2名，得到奖学金。次年，台湾当局宣布，凡是家乡是共产党解放了的学生，一律公费读书。吕士朋大学学费和生活费不用发愁了，他还靠做律师事务所书记和中学代课解决大学的其它费用。他学业成绩一直名列全系前茅，经常获得“书卷奖”，1952年毕业。
吕士朋教授给我讲了20世纪五六十年代台湾的白色恐怖情况。台大学生毕业必须接受一年“军训”。吕士朋在接受预备军官训练时，几次婉言拒绝加入国民党（吕先生至今是无党派人士），想不到由此惹下祸端。1953年，吕士朋受训期满，在历史系做助教时，突然被人在没有传票，没有出示证件，也没有说明任何理由的情况下，带到调查局办公厅，连夜受到“于科长”的审讯。
原因是受到大学同学陈良谋“牵连”。1953年10月，陈良谋任教的中学为蒋介石祝寿而办壁报，陈良谋在办公桌上随便把祝寿二字写成“祝兽”，并未粘贴，几天后就被捕了。经疲劳审问和上老虎凳，陈良谋被移送到军法处以“叛乱”罪名起诉，罪状是“侮辱元首”、“为匪宣传”等等。在调查局的逼供下，吕士朋招认了曾参加1949年示威游行，呼过“反对警察打人”、“打倒官僚作风”口号；在宿舍内曾和同学批评过蒋介石，骂过孔祥熙、宋子文；在宿舍内和同学讨论过毛泽东的《沁园春》词；在图书馆借过《资本论》等所谓“罪行”�？词厮嘤懈鲂⊥际楣�，吕士朋在那里认真研读了王阳明的《传习录》和一些欧美名著，为他以后的工作打下了“修”与“悟”的基础。他在监狱还获得了“小博士”的外号。
吕士朋在读书中坐牢，到1954年11月才取�；丶摇Ｌù�历史系教授不敢用他，吕士朋只好去给别人补课，挣点生活费用。后有幸得到两位教授力荐提携，1955年4月来到新建的台湾“中央研究院”近代史所工作。
上班刚4个月，吕士朋又被带到调查局大龙洞看守所“羁留”。这一次吕士朋又是受到大学同学王东山的牵连，王一直在基隆港务局工作，他对�？吭诟劭诘拿拦⒖床还�，常大骂帝国主义。调查局逮捕王东山前进行监控，发现王东山到吕家作客，还吃了午饭，扑风捉影地把吕士朋划为了同党。吕士朋不招供，被移送到保安司令部军法处监狱。半年过去了，军事检查官才第一次审问吕士朋，很快发现是一起冤案。5个月后(1956年4月)军法处才发给吕士朋一张“不付军法审判处分书”，将他开释，没有一句道歉。王东山左查右查，也没有查出所谓“匪谍”罪行，后来被判“感训”（就是通过教育感化训导）。
谈到这两次冤狱，吕士朋感慨地说：“白色恐怖时期，为肃清间谍，台湾当局赋予特务机关太大的权力，造成太多的冤狱和悲剧，而主其事者为邀功及获奖，常不择手段地与人于罪。我是一个较幸运的人，虽蒙受两次冤狱，丧失自由近600天，但总算平安地归来�！钡�90年代，在台湾人民的斗争下，国民党对“2.28”和“白色恐怖”中遭迫害的人进行赔偿，因为吕士朋的名气大了，所以赔偿了他320万元台币。关一天，赔5000元，他的同事开玩笑说，要是早知道，应在监狱多待几天。
吕士朋回到“中央研究院”近代史所后的短短三年里，发表了《西领时期菲律宾华侨的商业活动》《南洋华侨乡土特质之研究》《明代建都问题》等论文，他被台湾东海大学邀请去做讲师。这所大学是美国人办的，工资比台湾大学高得多。吕士朋在教书的同时，研究发表了《清代华侨政策演变的经过》《菲律宾华侨地位的回顾与前瞻》以及数篇有关宋朝和清朝与越南关系的重要论文，得到了学术界的好评。1961年，吕士朋被邀请以访问学人的身份，到哈佛大学燕京学社进修，出版了专著《北属时期的越南》（北属时期指越南隶属中国的时期）。1967年，他39岁时升为教授。他之后发表了《宋代之中越关系》《元代之中越关系》《明代之中越关系》《明成祖征伐安南始末考》《明代制度文化对越南黎朝的影响》《清代康雍乾三朝之中越关系》《盛清时期的中越经济关系》《清光绪朝之中越关系》《越南华侨对辛亥革命之贡献》《中国文化与越南文化》《二千年来华人对越南开发的贡献》等。
1981年，吕士朋出任东海大学历史系主任兼研究所所长。6年中，吕士朋开了中国通史、明清史、中国近代史、中国经济史、西洋近代史、东南亚各国史、中国外交史等课程；他集中整理自己多年研究心得，出版了《民国史二十讲》《中国近代史》《中国现代史》等专著。1987年吕士朋辞去系所职务，利用休假到美国史丹福大学和中央研究院，分别以客座研究员和访问学人身份，作进修研究。休假一年后，东海大学仍请吕士朋出任文学院院长。从1991年以后，他十几次来大陆参加国际学术会议及私人访问。吕士朋是台湾中国明代研究学会创会会长、台湾中国历史学会常务理事、监事、台湾中国近代史学会监事、大陆中国明史学会顾问。吕士朋主张海峡两岸通过和谈逐步和平统一，反对“台独”分裂祖国活动。
我们两人的谈话断断续续了好几次，吕先生虽然已经81岁高龄，仍然不厌其烦，耐心地回答我的各种问题。他的博学、淡定、平和、平易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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